齐旭东

AO3:DFYQ
小绿:liu3125243658(请备明来意)

“依然月明如昔,思君夜夜,肝胆长如洗。”

【普钧】养虎.终章

  徐光耀抽出怀里的那封信,连脸颊上沾的炮灰都来不及擦拭,绽开褶皱的纸张,望着信上的字迹连指尖都轻微颤抖。那是父亲的字迹,起初还算是遒劲有力,只是后来开始力不从心、飘散起来,笔者的病态不言而喻。他向同志扯了个谎,换上一件素衣,压低黑帽檐,融进了浩荡的人群中。



  遇到警卫查岗,见了他出示的信封上的提字,便不多做纠缠。他顺着地址去往一个偏僻的街道,眼前是栋新型建筑,处处充斥着欧美的华丽。领他进门的是位老者,半边金丝框后藏着一双精明的眼睛。



  步过走廊,却进了一间与外界相差极大的屋子。室内雅静,挂着几幅山水画,木桌上摆着一个升腾袅袅细烟的小叶紫檀香炉。



 他看到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的父亲,不禁心中凄凉,喃了声称谓,扑通一声跪在父亲身旁。他那征战沙场的父亲,此时面容清瘦,以往神采奕奕的眸子也失去了光泽。徐光耀牵住对方的手抚到自己的脸颊,却瞧见对方眼中蓄满了泪水。



  “耀儿看到你回来,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。能平安就好……你平安就好……”



  “儿子不孝未能及时回来侍奉父亲,还请父亲责罚!”徐光耀不忍去看裹在绸缎下父亲腿上的伤口,扭头间掉了几颗泪,“只是这凌冬深月,父亲腿上的伤……”



  “你在外面打仗,我怎么能埋怨你呢。我这伤不打紧。”老父亲扯住儿子的手感慨道:“我知你素来与徐远、泽忠关系密切,你们自幼相识共担徐家大任。只是这些年覆地翻天,世事变迁,如今徐远身死,你也莫要责怪泽忠这番手段,若不是有他,我怕挺不到今日见你这一面。”



  “儿子知道。泽忠哥对您一片赤诚,我怎么能不知,又怎么会恩将仇报地怨恨他。”徐光耀将双膝合拢,低垂头颅,哽了哽才道:“儿子今日前来,还有一事向父帅忏悔。”



  徐伯钧不语,摩挲着手中那串念珠的动作,听到儿子接下来的声响一时停顿。



  “徐远并非战死,而是当他阻止全军撤退时……”



  唉,他早就猜到了。徐远对自己的命令一向信奉,这场战事徐家败势明显他自己又何尝不知?光耀本性纯良,到了战场更容易心软,一向不满父亲灌输“慈不掌兵”的硬道理,必定会与徐远龃龉不合。



  只叹道: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



  “光耀,”徐伯钧止住他说下去的动作,眼中带着爱怜,说道:“这份罪孽为父替你扛着,如今我已是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,徐远若要算账也该先来为他的亲生父母雪恨。你莫要怕,往后为父每日吃斋念佛,佑你平安。”



  徐光耀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口,只觉喉咙干涩发痛。他回想起那晚徐泽忠将他的父亲背起,一步步远离了明亮的站点,他们走的羊肠小道,可自己却要留在这条布满血气的大道上。



  “儿子欲救国家危难于水火,必将舍弃小家与父帅分离,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重逢,万望父亲珍重。”徐光耀泪流满面,跪下磕了三个响头。一念徐家养育之恩;二谢父帅栽培之意;三别父亲西山之际。



  徐伯钧扯着铺在膝上的暖绒毯子,朝着徐光耀走出的门口望了好几眼,这才眷恋地收回目光。“唉,我这个儿子呀……”老父亲长叹一声,“要不是你派人遣信诈称我病危,他恐怕还会固执地不肯前来。”身后的俄国人面色仍旧冷峻,沉默不语。他只觉得徐光耀不来见父亲,恐怕更多的是因心中那份孝意与大义的挣扎。



  忽地听见长者沉着嗓子说:“你瞧见没,下雪了。”徐泽忠仰头望天,扬扬撒撒的雪片飘至眼前。这场大雪来得急走得缓,没出一会就将小院铺了一层白。那两个俄国孩子在院子里玩闹起雪,一个雪球猛地抛了过来,徐伯钧刚眨了眨眼,就见挡在自己面前的胳臂上沾着余雪。



  徐泽忠甩了甩袖子,随手裹起一个雪球投了回去,自然是砸中了高个子男孩。一旁的女孩气得脸红直跳脚,用稚嫩的嗓音尖叫道:“先生不可以欺负沙夏!”



  “那你就打回来。”徐泽忠坏心思地撺掇着,见男孩搜寻脚边的雪,弯身又卷了个雪球扔过去。不出一会两个小孩就被治得服服帖帖。徐伯钧注定与这场年轻人的游戏无缘,只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不由地发笑。俄国人一个回头,就对上了长者沉静中含了几分深情的眸子,旋即嘴角扯起一个微笑。



  俄国人一向严肃,极少露出这般灿烂的表情。



  徐光耀走后的几天一直大雪纷纷。徐伯钧桌子上摆放着每日的报纸,自然知道租界最近不安稳。近几日武汉三镇举行北伐胜利、迁都武汉的大规模庆祝活动,宣传队在租界前明目张胆地进行反帝宣传,他们要求废除不平等条约,收回各大租界。就像一颗星火点起整个粮场,火势一路蔓延至上海,数万群众在租界外游行示威。



  徐伯钧身无兵权一身轻,索性每日在午间小憩一会。他那日只觉心间有忧虑,翻来覆去难以入睡,见站在窗外的人影颇为惊奇,再仔细一瞧,发现是熟人,一时话里话外裹着层怒意。



  “泽忠,你站在雪里做什么!”徐伯钧眉毛一横,急忙喊他进来。徐泽忠拍了拍身上的雪渣,连挺立的鼻尖都发红,喘息间呵着热气,见他生气,笑道:“徐公不必担忧,我不是糖捏的,站在雪里可不会融化。”



  “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?”徐伯钧没口好气,瞧着对方只觉得怪异,果然仔细吸了吸鼻腔,嗅到一丝丝混在冷冽的冰雪下的血气。“受伤了?”长者脸上一时挂不住,朝他招手,“你过来让我看看。”俄国人婉拒,只道是不痛不痒的小伤,徐伯钧却言辞俱厉,不容拒绝,“过来!”



  听到他的指令,俄国人反手脱下军衫,后背展现在了长者的面前。感受到背上的触摸,在伤痕处狠按了一下,他轻微挺了挺脊背。徐伯钧垂眸,瞧了几眼便招呼下人拿药箱。徐泽忠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,轻轻摇头,“纳博科夫已经替我处理过伤口,这些仅仅是不痛不痒的小伤。”



  “怎么受的伤?”



  “租界外有大规模群众游行,我在附近的两条街道办事正好遇到,想去阻止争执。”



  “谁刺伤的你?”



  “一个孩子。”



  “孩子?”徐伯钧有些惊讶,脸色骤变厉声斥道:“荒唐!你堂堂一个少尉竟然能被一个孩子刺伤——你抓到他了?”



“没有。”徐泽忠摇头回答道:“我向来不杀老人、妇女和孩子。”



  “哼,你也算有底线。”长者刚想开口嘲讽几句,就听到青年十分冷静地说:“我认识那个孩子,之前在徐公馆外救济过他,他认出了我,所以收了气力没有扎得更深。这里是租界,用你们的话来说是列国强势侵占的地方,当地人受到外国人的剥削和压迫,反抗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

  “你性情倒是大度。”长者仰着脸,眼中流转着别样的感情,骨节明晰的手指轻抚过青年身上的疤痕,他是个军人自然上过凶险的战场,也曾搏杀过敌人——这些疤痕,就是最好的勋章。



  见长者的动作停下,徐泽忠起身套上了衣裳。他瞧了眼窗外,窗外大雪骤停,那棵蓝花楹沐浴在光彩中。



  “纳博科夫与我说膝盖在冬天恢复得会慢些,如果您想要在明年夏天就能站起来的话,现在还需要多锻炼。”徐泽忠半蹲在徐伯钧的身旁,微微抬起对方的小腿,揉捏着显现出萎缩倾向的肌肉。



  也就在那个空档,他感受到了冰凉的触感在脖颈处游走。徐伯钧像当年的徐中将一般,用指尖捏起他的后脖,随后绕至前颈,这里永远是人体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。青年放缓手中的动作,只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上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。



  心甘情愿地袒露意味着托付生命。



  “唉,你若是想谋个好前程,就不应当带着我这般衰朽之人。”徐伯钧抽回手,太息一声。



  “我的图谋,您早就知晓。我向来不在乎功名利禄,也不沉溺于战争的厮杀。我从不当着别人面前夸耀自己的克制力,但我觉得自己蛰伏十几年已经够久了。”



  闻者突然一怔,旋即露出笑容,那笑容逐渐扩大,笑得浑身颤动,最后甚至连眼角都带着些红晕。是啊,徐泽忠的这份心意,他何尝不知呢。



  青年推他来到院子。此时日坠西山,金黄色的耀光铺盖整座城市,热烈地吻别树梢和屋檐,他们看夕阳由橙黄俞烧俞烈最终变为流动的暗红,燃烧再燃烧,在燃烧中迸发热情,在火焰中追逐一切。



  “许多人认为夕阳象征着颓败,我却并不赞同,夕阳应当是最值得珍贵的,最热烈而又最浪漫的。”青年垂头轻吻长者的唇瓣,不急不缓,不夹带丝毫情欲。



  “您应当知道,我宁愿因忠诚而被绞死,也要比背叛偷生好得多。”



  既然你我选了一条不归路,那不如就着这满天的烈焰一同融化在这片冰与雪的天地。



  “泽忠,你可要记住这句话。”徐伯钧换了口气,扣着对方的头颅,薄唇轻吻到俄国人的唇角。



—全文完结—


“宁愿因忠诚而被绞死,也比背叛偷生好。”出自虎子的原句。文章中还有一些他的原句和真实故事,比如那句“我不是糖捏的可不会融化。”以及大火中的十字架,篇幅原因这里不一一列举。


因为在下文笔拙劣,知识浅薄,加上生活较忙,只能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结尾,如果还有朋友想看番外的话可能会考虑。


仅以这篇不成熟的文章献给我心中的他们,献给所有期待这个故事的读者。我爱你们,感谢。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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